暮色四合,淹没了远处的树梢,渐渐漫进窗户。灰黑的颜色先是涂满了白色的墙,接着染黑了木柜、沙发,最后围住了她,将她裹挟在谜一样的暮色中。
远山已看不清,近处传来暮鸟返林的声音。隔着树林,隐约看见其中时隐时现的灯光。她懒懒地靠在窗台上,用手托着腮。她想知道远处亮着灯的屋和屋里的人,是不是和她一样,也在暮色中独自沉思。
她不愿意身边有光亮,漫无边际的寂静和灰黑更让人觉得暗夜无边。她喜欢在这样的暮色时分静坐,静静看天边晚霞一点点消失,看暮色自湖边升起,带着水气升腾,弥漫……
比起凌晨,她更喜欢将黑未黑的傍晚时分。她曾坐在窗边守候黎明,见过漆一样密不透风的天际乍现一抹银灰,然后渐明渐亮,最后成为大片大片的灰白。在她看来,白天乏善可陈,像极了质地粗糙的白布,透着一股子冷和硬。
然而,从暮色时分起,明晃晃的天地开始变得暧昧不明和柔软,仿佛是他,正含笑往宣纸上铺排着或浓或淡的墨,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最后整张纸上白也是黑、黑也是白。
他说,做画和作人一样,言语色彩不能太多,心思也不能太满,要懂得为自己和别人留白,这样才能达到计白当黑的效果。
近一段时间,她和他之间言语越来越少。在这深山老林的孤屋中,她看书,听音乐,到树林里和湖边散步,偶尔也写写字。他只是有时来,给她送来书、碟以及生活用品,有时也在这里过夜,然后匆匆而返。他话不多,但极尽温柔,如同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肌肤,令她欲罢不能。
他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直到院门外的车辙里已长出了浅草,车轮碾压落叶的声音才能又一次响起。由于离城远,他通常在暮色时分到达,每次看到他从车里出来,她便会听见四周泛起阵阵水声,确切说,是水一样的暮色被他搅动了,被他揉碎了……
想着这些,天已完全变暗,暮色沉甸甸的。风吹动窗户发出微响,窗台下秋虫唧唧哀鸣。
深山的初秋,已夜凉如水。有月光的晚上让人觉得冷,但今夜,竟连月光也没有。
她心里莫名伤感,想起古人的一首词: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她慢慢站起身,关上窗,然后低头擦去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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