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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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
苏轼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1.玉骨:形容梅花品质之美。2.瘴雾:南方山林中的湿热之气。3.倒挂绿毛:似鹦鹉而小的珍禽。4.幺风:鸟名,即桐花凤,绿毛红嘴状似鹦鹉而小,又称“倒挂子”。相传自东海来。5.涴(音“沃”):沾污,污染。6.“不与”句:苏轼自注:“诗人王昌龄,梦中作梅花诗。”

惠州的梅花生长在瘴疬之乡,却不怕瘴气的侵袭,是因为它有冰雪般的肌体、神仙般的风姿。它的仙姿艳态引起了海仙的羡爱,海仙经常派遣使者来到花丛中探望。
岭南的梅花天然洁白,不屑于用铅粉来妆饰;施了铅粉,反而掩盖了它的自然美容。岭南的梅花花叶四周皆红,即使梅花谢了,梅叶仍有红色。我爱梅的高尚情操已随着晓云而成空无,此生不再梦见梅花。

这首词明为咏梅,暗为悼亡,是苏轼为悼念毅然随自己贬谪岭南惠州的侍妾朝云而作。词中所描写的惠州梅花,实为朝云美丽的姿容和高洁的人品的化身。
词的上阕写惠州梅花的风姿、神韵。起首两句,突兀而起,说惠州的梅花生长在瘴疠之乡,却不怕瘴气的侵袭,是因这它有冰雪般的肌体、神仙般的风致。接下来两句说它的仙姿艳态,引起了海仙的羡爱,海仙经常派遣使者来到花丛中探望;这个使者,原来是倒挂在树上的绿毛小鸟(状如幺凤)。以上数句,传神地勾勒出岭南梅花超尘脱俗的风韵。
下阕追写梅花的形貌。“素面常嫌粉涴”,岭南梅天然洁白的容貌,是不屑于用铅粉来妆饰的;施了铅粉,反而掩盖了它的自然美容。岭南的梅花,花叶四周皆红,即使梅花谢了(洗妆),而梅叶仍有红色(不褪唇红),称得上是绚丽多姿,大可游目骋情。面对着这种美景的东坡,却另有怀抱:“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东坡慨叹爱梅的高尚情操已随着晓云而成空无,已不再梦见梅花,不象王昌龄梦见梨花云那样做同一类的梦了。句中“梨花”即“梨花云”,“云”字承前“晓云”而来。晓与朝叠韵同义,这句里的“晓云”,可以认为是朝云的代称,透露出这首词的主旨所在。
这首咏梅词空灵蕴藉,言近旨远,给人以深深的遐思。词虽咏梅,实有寄托,其中蕴有对朝云的一往情深和无限思恋。作者既以人拟花,又借比喻以花拟人,无论是写人还是写花都妙在得其神韵。张贵《词源》论及咏物词时指出:“体物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以这一标准来衡量此词,可以窥见其高超的艺术技巧。
杨慎《词品》:古今梅词,以东坡此首为第一。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冷斋夜话》谓东坡在惠州作《梅花》时,时侍儿名朝云者,新亡,“其寓意为朝云作也”。
这首词题或作《梅》、《梅花》,是苏轼被贬惠州时所作。上阕通过赞扬岭南梅花的高风亮节来歌赞朝云不惧“瘴雾”而与词人一道来到岭南瘴疠之地。下阕通过赞美梅花艳丽多姿、不施粉黛而自然光彩照人来写朝云天生丽质,不敷粉脸自白,不搽胭脂嘴唇自红。进而感谢朝云对自己纯真高尚的感情一往而深,互为知己的情谊。并点明悼亡之旨。全词咏梅,又怀人。咏梅中能注意突出岭南特色,并以绿羽禽来增强作品浪漫色彩。立意超拔脱俗,境象朦胧虚幻,寓意扑朔迷离。格调哀婉,情韵悠长,为苏轼婉约词中的佳作。
这是一首咏梅词,词人在上阙先描写了梅花的坚毅顽强,已经被政治所折磨为佛理所引悟的词人幻想着倒挂在树上的幺凤鸟是海仙派来探视梅花的特使。下阙词人描述了梅花的美丽和高洁,素面朝天的朝云和梅花一样,不施粉黛而艳丽夺人,又怎是梨花等等可相媲美的呢!这首词构思巧妙、笔力回天、拗折多姿、感人心肺,为咏物诗词中所罕见,在词人的笔下,岭南的梅花和已去的朝云都成就了永恒的美丽。
同样是哀伤的思念,同样的悲痛入骨,《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让人痛得泫然泣下,而《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却让人在痛后体味到词人的那种超脱和安然,并不是痛朝云不如痛王弗痛得深,也绝不是和朝云的情感不如与初恋的发妻王弗深厚。在词人的心中,最初的王弗和最后的朝云同样地刻骨,甚至可能后者给了他更深切的感受,只是词人已经历尽了人间沧桑,他已心痛如死了,他的不与梨花同梦的爱人已入云空成为美丽而永恒的仙子,他甚至微笑着想象自己也将不久于无耐的人世要随她而去。这会是怎样的一种哀痛呢!
苏轼开创豪放词风,但他的词大多婉约,于他来说,词只是他表达自己情感和思想的工具,早已熟练得如同自己的手指了。他的词,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磅礴雄浑、“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慷慨不羁,也有“明月几时有”的豪雄飘逸、“明月如霜好风如水”的清幽澄澈,还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深笃超迈、“缺月挂疏桐”的忧愤寂苦和“莫听穿林打叶声”的简朴深哲,更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玉骨那愁瘴雾”这样的凄清幽独、痛彻云霄。
女人如花,有些花注定要在尘世绽放,属于尘世的繁华,而有些花注定要开在精神的沃土,等待颤抖的相悦。而才子的灵魂深处无时不在张望着这样的一种奇迹,可遇却不可求,属于苏轼的尘世之花都凋零了,可这样一种残酷的成全,让苏轼等来了那朵灵魂之花,那就是“美如春园,目似晨曦”的朝云。
她是苏轼亲手培育的一株解语花,是苏轼一生最能慰藉才子风流的如夫人,
是曾经淹没又被唤起的心灵相悦的红颜知己,是苏轼眼里出尘脱俗的“天女维摩”,是苏轼生命的历程里最为轻盈灵动的旋律。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逸仙子。
而朝云也堪当夫子的一片情深,她是苏轼凄凉晚境唯一的依偎;在苏轼被贬惠州的日子里,朝云万里相随,九死不悔;从来到苏轼身边的那时起,对苏轼“钟敬如一“;只有她用一双慧眼看出夫子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令夫子笑泪参半;只有她常伴尊前唱那“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泪落如雨,渴望自己是苏轼唯一的芳草;只有她陪伴苏轼多年的辗转漂泊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他真爱的温暖。
然而三十四岁的朝云也在惠州仙逝了,从此人世间一切的悲欢纷扰都已了无生趣,只剩下“千古恨,入江声”,只“空有千行流泪,寄幽贞”,那“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 不与梨花同梦。”的伊人已不再了,惠州西丰湖畔的小丘上,红颜化为尘土,飞瀑流泉的六如亭上空留着词人的浩叹:“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徘徊于空阔寂寥的水岸云脚,暮云堆愁,松涛如泣,只剩下无边的孤独,无边的寂寞,无穷的离恨,无穷的追忆,无数的风朝雨夕,无尽的皓颜白发的刻骨相思、、、、、
多情的苏轼在情感的长路上跋涉得如此辛苦,然无情未必真名士,情重是对人生的一种珍视,是有尽之身对永恒之情的真诚啜饮,任世间繁华万千,只取那一瓢真情,让甘冽的滋味不负人生如寄。纵使历尽沧海,至少泪也真情,笑也真情!
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也会收获真情,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真正的精彩,敢于付出真情的人生才会有如此张扬而绚丽。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是怎样的理想和豪情;“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怎样的雄阔和洒脱;“雪沫乳花浮午盏,蓼饵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是怎样的清淡与恬然;“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是怎样的对美好事物的绵邈情意;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是怎样的在劣境中的豁达和泰然;“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是怎样情深的兄弟契约;“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是怎样纯情的清丽婉约;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怎样的真挚和相思……
多情的苏轼已走远,那个在月下单衣试酒的他,携人生的一肩风霜任云卷云舒,那个醉卧溪云琴岗的他,拂心灵的一襟悲喜对花落花开,清夜无尘,真情有声,在他的生命和诗篇里回响。
苏轼来到凤翔时,那些梧桐已经参天耸立了,“至今多梧桐,合抱如彭聃”。先生拓池为湖,广插翠柳,是否意味着这树与人,树的品格与人的品格一种心灵契合的机缘呢?先生人格的殿堂前,不仅站立着“岁寒儿后凋”的藏苍松翠柏,绽开着“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的寒香梅影,而且拂荡着“群芳放诞温晴日,红紫丛中隐一丝”的细柳清风。从21岁出蜀山,涉巴水,及第进士,到65岁卒于常州。苏轼一生命途多舛,浸渍着宦海沉浮的点点血泪。曾经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政而遭到排挤,曾经因写了讽刺贪官的诗词而遭诬告身陷囹圄,贬谪之耻,丧子之痛,折磨着先生多难的心灵。然而,他不曾有过丝毫的消沉,丝毫的怠惰。依旧地“大江东去”,依旧地“樽酒江月”,依旧地把酒问天,依旧地“酒热胸坦”,依旧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赴任杭州,筑苏堤;遭贬惠州,再掘南东湖;泛舟吃毕,扣舷而歌,指点江山,气吞云水,他的心永远地伴着文化激流的大江东去而腾跃,他的根永远地深植在大地的深处。就如这眼前的株株巨柳,坦然地屹立在茫茫天地之间。回想前几年到杭州,登上苏堤,但见柳絮如烟,顿悟先生的“恋柳”情结都与他淡泊的心志化而为一了。
梅的确不是普通的花。早在古代,她就被列为“四君子”之首。所谓“君子”者,实是因为她孤芳自赏的性格与“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的清高。众所周知,在群芳竞妍的春天,她是无闻的,似乎不愿与凡花争春。然而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冬,她却又能独立于冰天雪地之中,履冰霜,披北风,戴飞雪,“独立江山暮,能开天地春”,那傲视冰霜的气度,睥睨群芳的姿态,又有什么奇卉仙葩能望其项背?她不要熏风如酒的春天,却选择与北风白雪为伴;她不要万众瞩目的尊容,却“只留清气满乾坤”;她不要香案金瓶的供养,却能自己凌寒而开;她铅华不施,素面朝天。只为了一缕清香,一线清风,一片清凉,便甩却莺歌燕舞,花红柳绿的温柔,如此性格,完全可以与“竹林七贤”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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