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听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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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开始,毛毛细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春天的雨有贵如油之说,农作物蓄势待发。春雨一来,麦苗,油菜之类的就疯了似地长,所以说春天的雨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夏天的雨就爽快多了,往往是在几里地之外就能听见池塘里的荷叶哗啦哗啦作响,竹筒倒豆子一般。这时候不禁担心起池塘里的荷花来,一场骤雨可使婷婷的荷花受到摧折?待到雨停,跑过去一看,实际情形却相反,雨后的荷更具神韵了,水珠儿在翠绿的叶面上晶莹剔透,遥遥欲滴。硕大荷叶掩映下,出水芙蓉欲开还颦,婀娜多姿,别是一番风味。
到秋天,九月一过,梅雨季节也到了,往往一下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直下的昏天黑地,不见天日。像个弃妇,带着无限的幽怨,如泣如诉,滴滴答答的总有诉不完的怨恨。又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是喜也忧,心头总有挥之不去的一缕思绪。这当儿,仿佛看见长长的青石街道尽头袅袅走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眼眸里盛满淡淡的忧愁。这雨似乎也沾染上了凄美﹑忧伤的味道,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的愁思来。
“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断肠听”,在苦雨不断的季节,想着这样的诗句,心中着实跟着悸动了一下。人的情感柔如发,细如丝,经了雨的这根调琴一触碰,素日块垒的坚强外表便轰然倒塌。
再读义山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这么一个寂寥凄清的夜晚,山遮雾罩,窗外是连绵的细雨,诗人独对孤灯,心中泛起柔柔的思念,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情愫,只好将这无限的相思寄托给绵密的雨丝,相见的日子似乎就在雨声里展开憧憬,这雨因了诗人而更多情起来。
雨引发相思之情,也催生身世之慨,“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早年生活优越,南渡后,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国破夫亡,颠沛流离。异乡残秋的黄昏,雨,让她倍觉人世的凄凉,悲苦。昔日的荣华一去不再,只有冷雨不断,敲打一颗孤苦无依的心。这时候的雨下得又是多么凄惶啊。
听雨,何尝不是在宣泄一种情绪。当心中郁积太多的思念﹑忿恨﹑喟叹等情绪时,在雨天这样的环境里通过这种柔软地倾泻表露出来,雨也就成了古今文人笔下至情至性之物。南唐后主李煜就是在帘外雨潺潺的情形下发出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的无限感概。国恨家仇交织在一起,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有这无边的雨和自己的心事一样倒也倒不完。世事无常,今非昔比。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都已经不再重要。忿恨﹑无奈,纠结之肠百回千转。一代君王的哀鸣之音就这样湮灭在雨声之中。
人生不同阶段听雨也有不同的感受。“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老年听雨僧庐下,鬓也星星,点点滴滴,一任到天明”。人生的三个阶段由雨珠来串联,由歌楼,到江中,到僧庐,这是思想转变﹑成熟的一过程。
在这样的夜晚听雨,透过雨帘,足迹歪歪扭扭,走过杏花春雨江南,走过荒漠戈壁。一次次地聆听,一次次地回望。西南到西北,雨声一直淅淅沥沥地跟了过来。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因了这雨,心儿一直莹润。
雨打芭蕉日益清晰,屋瓦的滴答似琴似筝,铮铮琮琮弹奏出天然的绝响,这样的音乐胜过最盛大的交响乐。霓虹地闪烁常常使人迷惑,而这样的天籁,时时萦绕在心灵最深处。

 

 

        作者:芭蕉细雨

       芭蕉多生南国,是一种朴实的、可爱的植物。在古代的版画里常常见到它摇曳的身姿。

       与芭蕉的邂逅是在趵突泉的李清照纪念馆,是值细雨霏霏,轻雾笼纱的天气。走在长长的廊道下,曲径通幽处,是数株青翠欲滴、盈盈伫立的芭蕉。雨滴落在翠绿的蕉叶上,清亮晶莹,敲击出了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的叹息。我仿佛听见易安穿越千年的吟诵:“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就在那一刻,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芭蕉。爱它的古典,爱它的清幽,爱它的沉静和多情。

        古人笔下的芭蕉,总是与雨有关。我不知那些唐诗宋词为何总惯于写雨,而那些诗意的雨水又为何总是滴落到芭蕉上面。元人徐再思的“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以梧桐叶落和雨打芭蕉写尽了愁思和凄凉。宋代诗人杨万里诗云:“芭蕉得雨更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杜牧诗云:“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怜渠点滴声,留得归乡梦。” 人们将芭蕉移种到窗前,为的是可随时聆听到雨打芭蕉的美妙声音,并在点点滴滴的雨声中梦回故乡,以慰藉浓浓的乡愁。

        唐代的另一位大诗人白居易的“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也是极受后人的推崇。在更深漏重的暗夜里,在雨打芭蕉的淅沥声里,洇濡出了久远绵长的人文内涵。无论是在书房窗前,还是羁旅天涯,都会在雨打芭蕉的千般妙韵中濡染出一种情调,一种无边的寥落的情绪在雨夜里回旋,不知缚住了古今多少才子佳人的笔墨与心事。

        说到底是物本无情,可在一个古老而浪漫的国度里,我们多情善感的先人们总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寄予于物,久而久之,物便是自自然然堂堂正正地成了情的寄托归宿了。芭蕉就是这许许多多的物中的极醒目的一个。

        我猜想最初听到雨打芭蕉的,一定是个终日闺阁,清丽婉约,结着愁怨的女子。或者是一个辗转天涯浪迹江湖的游子。在如约而至的夜晚,当那些如蕉叶般鲜翠欲滴的相思与无边无际的落寞汹涌地涌上心头,此情无计可消除,只有把它寄托在点点滴滴寂寥而缠绵的雨打芭蕉声中。似佳人的幽幽叹息,像游子的滴滴清泪,千年万年,穿越了时空,从那些湿漉漉的古诗词里氤氲散开,感动了多少多情而易感的心灵。
       雨打芭蕉,承载了太多的相思离合,承载了太多的感伤无奈,承载了太多的无限思量。

       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听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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