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现代诗,不能否认确实有才华横溢的现代派诗人的华章,但毕竟数量太少,与其在众多不知所云的诗里淘宝,还不如听听流行的爱情歌曲,这是我对现代诗整体的评价。
对于古诗,我的积累和了解不过是中学时代课本中的那些经典唐诗、宋词,在加上青春期躁动时爱看的诸如“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缠绵悱恻。但是,总体上讲,流传至今的古诗词,确实是经过了时间的考验,传下来的自然是名篇佳句。我们似乎也可猜想,古时风骚墨客每日吃饱了饭,咿咿呀呀地创作着的,多数也是附庸风雅,甚至根本就是无病呻吟之作。而生活在我们今天这个只把金钱当大爷来供着的时代,坚持作诗本身就已难能可贵了,更无须苛求名垂千古了。最近买了一本图文并茂的书,是“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和“元曲三百首”的合集,放在床头小书架上,闲时翻翻,给自己浮躁的心灵随时补充一点“叶绿素”。
驼庵诗话这本书我记得还是去年买的。书名并没有这么儒雅,顾随诗词讲记,月白色的封面,上面一行凸起的竖印的标题。这是由顾随先生的学生记录的课堂笔记整理而成,据说顾先生一生从事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其讲授的诗歌最能反映老先生的成就,以其博学、锐感、深思以及丰富的阅读和创作经验,体会和讲解诗歌中的精华妙意。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想买来一读。读时果然如编者所言,对于了解旧时诗词大家和欣赏诗歌的神韵大有帮助。
?记得中学时曾在邻居家翻过几页刘勰的“文心雕龙”,当时古文根底很浅,但也被作者如花如画的优美文字所打动,那是一本文学评论著作。顾先生的诗词讲记虽然无法相提并论,但老先生对于诗词各大家的研究确实非常独到,不读此书,难以达到那么高的赏析水准。
我欣赏的诗词,有几类,而且看上去很杂。既有苏(轼)辛(弃疾)毛(泽东)的豪放,也有李(清照)柳(永)的婉约,还有王(维)陶(渊明)的闲淡雅致,如此不一而足。
比如,我喜欢豪放派,很容易被那些充满金戈铁鼓和大气豪迈的段落打动。比如“醉里挑灯看剑”(辛弃疾),不过不喜欢后半句“梦回吹角连营”(原来是酒后的臆想而已,大大损害了前一句的英雄映像)。但就前句来看,何其豪迈,英姿勃发大丈夫之气,漫溢流淌。“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在我而言,并不是晚秋的一派萧瑟气象,而是宏大的江水浩荡东流,承载着年轻人立志做出一番非凡事业的万丈豪情。“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毛泽东),作者居高临下俯视困难的领袖风范跃然纸上。其实我并不热衷于喧闹,这些所谓的豪迈词句真正打动我的是内心的激情,是万籁俱寂中的金戈铁马,是心的阵颤里怀着毅然决然的坚定与执着。
对于鸳鸯蝴蝶派(当然,这不是对于婉约浪漫派的正式称谓),就如听流行歌曲,其实很能打动人心,道理很简单,凄美动人。我在想流行歌曲之所以受欢迎,大概与歌颂爱情的内容具多大有关系。言为心声,歌亦可代言,这和婉约派的风格极其相似,其内容多数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浪漫情思,或者抒发怀念爱人的惆怅情怀。对于处于爱情折磨中的男女自然极易引起共鸣,而随着年齿渐长,对于这类情调的感受力也就慢慢变得迟钝了许多。
诗家能将诗画连接起来的人不少,但李白和王维显然是佼佼者。“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像在你面前真得只见轰鸣声中一袭瀑布从天上倾斜而下,这幅图画只可意会,恐怕再高明的画师也难以描绘出来。而王维的诗,被誉为“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堪称诗画兼长。如“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这是一种复合的图画,单看任一句也不像画,连起来就是一幅静夜读书图。“日落江湖白,潮起天地青”两句却很难用画出,我们不能不惊叹中国古典文化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其厚实底蕴和深远意境远非简单的理论所能阐释。王维写诗犹如作画,但他也写过真正意义上的诗,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但总还不如看他的诗画更出色。以诗文代画笔的大家还有很多,如“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孟浩然),“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杜甫),“一帘晚日看收尽,杨柳微风百媚生”(陈简斋),“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凄凄鹦鹉洲”(崔灏),“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秦少游),“虹收青嶂雨,鸟没夕阳天”(李商隐)。这些是对自然景色的描绘,也有人物画,如“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曹植),以及人物与景物糅合的白描“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童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王绩)。
古诗的韵味不只在于唯美,而是讲究知、觉、晴,现代诗则不注重通过寓情于景,以景动人,而兀自自说自话,“为赋新辞强说愁”,反而很难激起共鸣,我以为那更似无病呻吟或者自言自语。知是理智,觉是感觉,情则是感情。三者能水乳交融,才是好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长处体现在“知”和“觉”,同样的还有“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陆游),“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杜甫)。而“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杜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则更突出在“觉”。在“知”上有独到之处的诗,往往容易写得成理不成诗,但往往能从理上服人,被引为警句格言,如“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杜甫),“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毛泽东)。诗人往往是细腻而敏感的,故在“觉”与“情”的结合上,往往极有天赋。这类诗句俯仰可见,比如“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李白),不过就个人体验而言,却不一定能完全体验到与作者的同感。如李白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此句是何等的超脱潇洒,后句竟然是“今日之日多烦忧”,真是令人丧气。
好在每个人欣赏的角度不同,好的诗篇总有其值得欣赏之处,同一首诗,不同的人喜欢不同的段落和诗句,有些诗却只能从整体上去欣赏:
杜牧 登乐游原
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
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
杜牧 汴河阻冻
千里长河初冻时,玉珂瑗佩响参差。
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李商隐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陈简斋)
苏轼 赠刘景文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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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题水月寺寒秀轩
小寺深门一迳斜, 绕身萦面总烟霞。
低低檐入低低树, 小小盆盛小小花。
经藏中间看佛尽, 竹林外面是人家。
山僧笑道知侬渴, 其实迎宾例沦茶。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欧阳修)
蒋捷 少年游
梨边风紧雪难晴,千点照溪明。吹絮窗低,唾茸窗小,人隔翠阴行。
而今白鸟横飞处,烟树渺乡城。两袖春寒,一襟春恨,斜日淡无情。
蒋捷 少年游
枫林红透晚烟青,客思满鸥汀。二十年来,无家种竹,犹借竹为名。
春风未了秋风到,老去万缘轻。只把平生,闲吟闲咏,谱作棹歌声。
蒋捷 南乡子
泊雁小汀洲,冷淡湔裙水漫秋。裙上唾花无觅处,重游。隔柳惟存月半钩。
准拟架层楼,望得伊家见始休。还怕粉云天末起,悠悠。化作相思一片愁。
每个人的人生历程和生命体验都不同,对诗的感受也是如此,难求统一。正如竹山这首词: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如今已近而立,虽无舟中听雨,但江阔、天高、云淡的意境,还是能够理解并欣然接受,却有点担心,当鬓角斑白时,对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否真得会那般无奈。一千个人就有千种体验,管不得那么久远的事,我只咀嚼眼前这阅读诗话给我的一丝丝淡淡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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